“明日,最重之事,便是太子即位!”
武后将手里的丧仪奏本放在一旁,面色严肃的看向裴炎,李元嘉,韦待价和蔺仁基四人。
裴炎下意识的看了御榻之上的皇帝遗体一眼,随后又轻轻掠过李显,最后对着武后拱手道:“回禀天后,明日群臣进宫,先宣读大行皇帝遗诏,太子灵前即位,然后处置丧葬之事。”
“善。”武后轻轻点头,目光看向殿外,郑重的说道:“一会,裴相召广平郡公进宫,带人值守贞观殿。”
“还有北平郡王。”李显沉稳的声音从旁边传出,众人惊讶的看向李显。
李显对着皇帝沉沉叩首,然后看向武后说道:“母后,父王曾经有过遗言,让儿臣有事多请教北平郡王。”
左千牛卫将军,北平郡王李景嘉。
左金吾卫将军,广平郡公程处弼。
宫中虽有禁卫,但在关键时刻,武后和李显对于禁卫诡异的都不怎么信任。
李绚轻轻点头,虽说这样对禁卫将军程务挺和张虔勖有些不公平,但又能怎样。
这么多年以来,陪伴皇帝和武后上朝的,始终都是李景嘉和程处弼。
武后轻吸一口气,平静的点点头,说道:“好,有他二人在,明日不管发生什么,就都能控制。”
“是!”裴炎,李元嘉,韦待价和蔺仁基四人同时拱手领命。
李绚站在金阶之下,目光微微上抬。
皇帝已经病逝,又有大行皇帝遗诏在,能发生什么意外。
难不成李旦还能率领大军杀入皇宫,强行即位不成?
还是说有大行皇帝遗诏在,还会有人质疑太子即位的合法性?
其实说到底,不过是权利斗争罢了。
倒是李显,令人诧异,原本有些怯懦的他,现在这个时候,竟然敢和武后相争。
李绚随即微微低头。
的确,不一样了。
皇帝不在了,李显的确要直接面对武后的压力。
但是,他也不再是之前那个太子,他的身份是皇帝,是天子。
他和武后之间的差距并没有那么大。
或许,如果李绚鼎力支持,李显真的能够坐稳皇位也说不定。
李绚心中不由得轻叹一声,可惜,皇帝让他二月离京,他就算有万般手段,在他离京之后,都不会有任何作用。
李显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听话了。
不过这样也好,只有李显有足够的强大,那么在他登基之后,他才能最大程度的牵扯武后的精力,这对李绚来讲,是好事。
……
武后看了李显一眼,目光又看向御榻之上的皇帝,轻声说道:“开始吧。”
“喏!”裴炎认真拱手,然后看向四方,冷声喝道:“来人,替大行皇帝沐浴更衣。”
数十名黑衣内侍从两侧的殿门而入,手里捧着各式衣装。
按照大唐礼制,皇帝病逝之后,要沐浴身体,洁净反本。
当然,并不是真的让死了的皇帝沐浴更衣,而是让宫中的宫人帮助皇帝洗头,擦拭身体和整理面容,以最庄重的冕服下葬。
裴炎,李元嘉,韦待价和蔺仁基四人,在看了一眼皇帝的身体,确认无恙之后,然后才拱手退下。
包括李绚,还有所有的舍人,给事中,左右史,全部都在这个时候,退出了贞观殿。
宫人为皇帝擦拭,难免要触及大行皇帝隐私。
有天后在,太子跪在御榻之畔便已经足够。
他们其他人,还是退出殿中为好。
……
程处弼和李景嘉两人站在贞观殿内侧,他们带来的侍卫肃立在金阶两侧。
裴炎一个人站在金阶之下。
韦待价和蔺仁基商议着一些丧仪的细节。
皇帝病逝,上一次还是在贞观年间,相关的礼仪虽然有不少的文献留了下来,但如今这么多年过去,有很多地方都需要修改。
种种事项,甚至会一直延续到皇帝下葬。
李绚没有上前去掺和这些事。
一方面是因为他的确没有什么身份,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对这些事情不熟。
便是韩王李元嘉,那个时候也不过三十岁,根本没有资格靠前。
毕竟那时候有长孙无忌在,这种事情,谁靠得了前。
李绚低头思索之际,一个声音从前方传来:“二十七郎。”
李绚诧异的抬头,看了四方一眼,然后才对着走过的韩王李元嘉拱手道:“王伯。”
李元嘉平静的点点头,说道:“陛下病逝,除了朝野百官要更换丧服以外,天下士子,军中士卒,也要更换丧服,右卫在洛阳有五千众,主导丧服更换之事,不可出差错。”
“喏!”李绚神色肃然的拱手。
“还有。”李元嘉稍微停顿,继续说道:“刚才商议,不在洛阳的朝中贵戚,但凡家中有人在,其他人便不需要赶赴洛阳。
你母妃也不用赶来洛阳,你去信的时候,说一声,让她安心。”
“多谢王伯。”李绚着实松了一口气。
皇帝崩逝,按礼制,亲王妃,诸王太妃都应该前来奔丧,欧阳氏自然也不例外。
她一旦入了洛阳,就等于李绚在洛阳的人质又多了一个。
虽然皇帝有遗诏,让他二月离京,但并不意味着他的家人也能够在二月离京。
对于刘瑾瑜和裴诗彤留在洛阳,李绚心中有所准备,甚至在暗中也做了不少的布置,但如果欧阳氏也到了洛阳,那么一切就麻烦了。
即便是李绚有些手段,欧阳氏的年龄,也让她行动异常不便。
李元嘉微微摇头,说道:“这是天后的意思,不只是朝中贵戚,甚至就连地方刺史,如今不在洛阳的,也不用再来。”
李绚一愣,诧异的看向李元嘉。
如今在洛阳,朝中有上百刺史在朝,李绚估摸着,他自己要在二月离朝,那么其他人怕也少不了要离开。
如此,其他地方刺史,恰好用这个时间来洛阳,只要处理的妥当,分批分次,那么全部朝拜皇帝,朝拜新君也不是什么问题。
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
现在还未到新年,皇帝葬于乾陵,起码得七个月以后,天后不让天下刺史来洛阳,虽然的确有稳定天下的意思,但不让数百刺史朝见新君,这里面多少有些不对。
李绚微微低头,开口说道:“天后既然有言,裴炎亦未反对,那么太子想必也是赞同的,如此来看,应该是利大于弊。”
李元嘉眉头微微一挑,随即压住呼吸低声问道:“陛下病逝,似乎有先帝之症,可稳妥?”
“稳妥。”李绚看了四周一眼,然后才低声说道:“侄儿进宫之后,和诸位御医联手,将陛下唤醒,陛下交待了遗诏之后,就和天后独言,其中或有不为他人所听之言,但无碍大局。”
皇帝在殿中发疯的情形,殿外虽然只能够偶尔听到一些声音,但没有人会真正去听。
五石散的事情,在这些御医之中,并不是什么太过隐秘的消息,只是不能够对外说而已。
所以,皇帝的死,没有任何问题。
有也没有。
稍微松了口气,李元嘉微微点头,看向贞观殿,轻声说道:“若是如此,王伯对先帝和父皇,也就能够有所交待了。”
李绚略微沉默,轻轻点头,目光看向贞观殿中。
皇帝的身上,李绚也有一些布置。
放置钟吕延命丹的瓷瓶,装瓷瓶的匣子,李绚都有所布置。
只要皇帝打开匣子,打开瓷瓶,里面暗藏的药粉落入皇帝口鼻之中,就能够对皇帝的身体起到一定的作用。
但具体会怎样,李绚心中也没有把握。
但他相信,皇帝掌握天下数十年,手中必然会有一些连武后都不知道的后手。
这些东西,哪怕最后无法落到李绚手中,为他将来助力,但也能够牵扯武后不小的精力。
……
“日后,你打算怎样?”李元嘉低声询问。
“王伯放心,二十七郎知晓谨慎。”李绚轻轻点头,说道:“日后,若是太子有需,二十七郎便帮太子出出主意,若是太子无需,那么二十七郎就回归蕃州,安稳边地。”
李显现在还没有即位,称呼他为太子没有问题,可是李显一旦即位,局面就完全不一样了。
身为皇帝,一旦有事,首先询问的是诸位宰相,还有六部尚书,其他还有姚令璋和苏良嗣。
李显在东宫的时候,李绚在他身边甚至能够排到前三的位置,但是李显一旦成为皇帝,李绚恐怕就连前十都排不进去。
这不夸张,因为李显不仅头上有武后,甚至在这个时候,就连太子妃都会冒出来。
局势已经变了。
现在洛阳的局势,对李绚并没有太大的好处。
当然,也没有太多的坏处,皇帝一死,新皇登基,无数势力倾轧,相互交错,局面必然混沌,能够浑水摸鱼的,自然有李绚一份。
“伱心中有数就好。”李元嘉松了口气,然后才轻声说道:“当年李恪被杀,除了在承乾和李泰之后,他差点被立为太子以外,还因为他曾经在陛下登基之后,在陛下身边说过什么。”
李绚面色顿时一沉,随即认真的拱手道:“多谢王伯提醒。”
李元嘉笑笑,目光抬起,直接看向殿中。
这一座贞观殿,不知道浇灌了多少鲜血。
……
“什么意思,什么叫有人在你们离开之后,动过大印?”武后抬头,眯着眼睛看着右史韩楚宾。
韩楚宾面色凝重的从怀中取出一张纸笺,直接呈送武后,然后低声说道:“天后,这是有人写字之后,留下的墨印,臣轻点过,今日臣所带来的纸张,少了一张。”
武后目光顿时凝重,转过身直接死死的盯向了跪在殿中,满脸悲戚的李显。
眼底无限凶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