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有见过几次面,但白林不敢相信利威尔兵长就这么死了。
立体机动装置,两把合金刀刃,还有一支雷枪。这些都是利威尔兵长的装备。
非常奇怪的是,这些装备看起来没有多少损坏,并不像是从利威尔手上剥夺过来的,就连立体机动装置的手柄和导管都完好无损,只要把刀刃或雷枪装上去就能正常使用,只要按下装置的手柄依然可以发射绳索和飞行。不只有白林,其他人应该也能注意到这么明显的细节,如果她们还有力气。
不仅是身心匮乏,目睹了几位战友的遇难,白林的心里早就被愤怒给侵蚀了,可是他的身体早已超出了负荷,连睁开眼皮都要使尽全力,伤痛与疲劳就像压在背上的一座大山,他每秒都有可能喘不上气,合上眼睛就再也睁不开了。可是白林却用双腿站起来了,他不该保留这点程度的余力。
也许是优格的邪神之力的影响,无法克制的负面情绪都毫无节制地喷涌而出,再加上肉体毁坏严重,精神与肉体的平衡性被打破,精神不再被肉体束缚,身边的一切反倒变得更加清晰可见。这应该就是回光返照,由于肉体的损坏程度早已超出了所能承受的极限,所以大脑选择无视了伤痛,将这条命赌在了脱离肉体概念的意志之上。
算了,无所谓,那种事情怎么样都好。
白林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杀死段名义。
——砰!
段名义的拳头直线挥出,击穿了白林的身体——背后的大树。刚才那是高速移动留下的残影,段名义的眼睛没能跟上白林的速度,拳头硬生生地撞上了残影,巨大的蛮力撕裂了树干。
白林逃出了铁拳的攻击范围,飞磐走林,踩着树林中的各个立足点,速度极快地在段名义头顶上盘旋。任何人都不可能料到,白林不只能够保持站立,还能发挥出这么不要命的速度。多半是“坂田银时”的英雄之力使他获得了这样的爆发力与意志力,但还是让人对他的生命力感到吃惊。
不过,只要想到白林被赛雷布洛给附身了,无论身体毁坏成什么样子,赛雷布洛都不会感到疼痛,这样程度的爆发力也是理所当然的。这么一想,段名义又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就像电子游戏中的残血角色和满血角色往往没什么差别,玩家感受不到他们的痛,所以无论残血满血都能发挥出全力。赛雷布洛最擅长玩游戏了。
段名义的眼睛无法捕捉这么快的速度,站在原地等待时机。他可是在这座嘈杂的战场上生存了半年多的时间,这种类型的敌人早就见过几十个几百个,不差赛雷布洛这一个。
嗖——
段名义可以感觉得到,一道迅疾的攻击从背后飞过来了。
——
回过身,抬腿,上段踢。
磅!
段名义这踢技的威力就像一柄战斧,劈开了靠近段名义的那个身影,将整个影子给撕裂。
这次不会错的,不是残影,段名义确实踢中了某个东西,而且给踢碎了。但那不是白林的身体,只是一截断树枝。
散碎的树叶飘零,脆弱的树枝在鞋子前面变成了粉末,却不见白林的影子。
“……原来如此啊。”
仅仅不到四分之一秒的时间,段名义就悟了。
这是利威尔常用的森林战术,利用高速移动来避开敌人的视线,那么这个时候敌人就会处于“无法主动出击”的被动状态,只能选择集中防守,等着利威尔主动现身。这种高度集中的状态下,任何异常动静都会被认为是利威尔的行动,就算利威尔只是抛出了一根树枝当作诱饵,基本所有人都会乖乖上钩。
白林学会了这个战术,在高速移动的期间切断了树枝,作为诱饵,引诱段名义主动暴露了人体的弱点之一——后颈。
——
刹——飒!
再回过神,白茫茫的刀光一闪。
白林早就捡起了利威尔的合金刀刃,将立体机动装置戴在腰带上,模仿着利威尔的旋转斩击。
双刀挥来!
疾如雷霆!
铛嗡嘶————!
段名义的反应速度远超预期,两只手臂组成了铜墙铁壁,以倾斜的角度接住了白林的刀刃,避免了直接斩击的伤害。但是手枪被切碎了,发出了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算了,反正是个废物宝具)
白林的伤势已经到了随时都会死去的地步,他的身心都筋疲力尽,连求生欲都被抛在脑后,现在正在驱使他的动力仅仅只有“愤怒”而已。他只是依靠这个虚空的情绪,依然能够露出危险的獠牙。
放在从前,段名义会随口说句还不错,现在他的面孔只有一张冷峻的表情,说:
“你拿起了兵长的两把刀,我还以为你要用立体机动装置逃走,但你浪费了那最后一次机会,选择撞上我的拳头。真是蠢啊,你以为只要你学我兄弟的作风,不要命地莽一波,假装要保护其他人的样子,我就会跟你和好,再放你一马吗,赛雷布洛?”
“……”
“想多了,人死不能复生,不管你和我兄弟有多像,我都会亲手杀了你。你的生命已经是风中残烛,不要以为自己还能做得了什么,赛雷布洛。”
磅!
无情一拳,折断了最后的双刃。
嗖!
再来一招下段踢,只要破坏白林的腿部,不管他还剩多少力气都没有用。
可是段名义的这一脚却又踢了个空。
白林在高速移动的期间,不仅取走了利威尔的双刀时,就连立体机动装置都已经装在腰上了。他猜到了段名义一定会反击,所以在挥出斩击的时候,他就已经启动了弹射钩爪,试着模仿着利威尔的动作,加速逃离段名义的攻击范围。
可是白林高估了自己,他的腰背和两腿已经无法承受装置的牵引力,做出了一个丧失平衡的踉跄动作,然后顺着钩爪飞走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意外的失衡动作,白林碰巧躲过了段名义的踢技,飞到了段名义的身后数米,得到了一个绝佳的射击角度。
身为投影魔术的使用者,要用上所有可以使用的手段去争取胜利,必须要抓住敌人的每个破绽。所以就算这个攻击机会来源于一个意料之外的回避动作,白林也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当前最佳的判断。当白林飞到了段名义的身后,看见段名义的后背,他就察觉到——机会来了。
只要使用射击类型的攻击手段,绝对可以击中毫无防备的段名义!
没有弓箭,没有手枪,但白林还有第三样远程武器——那就是利威尔兵长留下来的——
——最后一支雷枪!
簌!
白林的手指没有丝毫怠慢,立刻装载了雷枪,一甩手将它投向了段名义。
这枚形似长枪的武器喷出烟雾和火花,就像一枚子弹那样地飞出去了,与空气摩擦发出了鸣叫的声音。
曾经有个身披铠甲的巨人,让利威尔兵长感到苦手,因为再锋利的合金刀刃也无法伤及它的硬壳,大约在一战时期之前的人类兵器都拿他没辙,所以当时只能依赖其他巨人去对付铠甲巨人,兵长也做不了什么。但雷枪的诞生颠覆了这个局面,它能爆发出电闪雷鸣的威力,粉碎巨人的盔甲,所以称之为雷枪。
雷枪已经发射出去,只要拔掉枪尾连接的导火索,就能引爆它。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段名义绝对会受重伤的,而且……白林也会粉身碎骨。
死。
本来决定要立刻拔掉导火索的手臂停住了,不是因为神经受伤,也不是因为这最后的一点力气也没剩下,仅仅只是因为白林的脑海中复现了“死”这个字。
如果这一击能给段名义造成决定性的重伤,那么白林也许不会产生这样的犹豫,凭雨轩和黑贞还能勉强给他补上最后一击,只要七人众不动手,她们就可以逃走,密道就在眼前了。可是如果这最后的雷枪没能给段名义造成足够的有效伤害,白林这么做就等于白白送死,他不相信段名义——这个杀人如麻的内鬼会放过任何人。
白林不会再畏惧死亡,他只是无法放心地离去,至少要保证可以给段名义造成致命伤,给其他人留下活路,他才能去拼命一搏。把最后几位同伴的未来托付给这一支雷枪,他做不到。
可是,如果不引爆这支雷枪,未来的可能性就连一点都没有,不是吗?
再说了,自己的身体已经崩坏到前所未有的程度,要是失去了这次机会和这支雷枪,接下来还做得了什么?
白林手上的唯一筹码就是最后的令咒,但这种情况下令咒也不好使。就算发动令咒,给黑贞完美治疗,或者把远处的桐人强制传送过来,白林的剩余魔力也不足以支撑她们的战斗。
只剩下这支雷枪了,白林没得选择,这是最后的、唯一的赌注。
铛!
由于一时的迟疑,雷枪没有引爆,落在了段名义的脚边。为了防止段名义逃出爆炸范围,白林拆掉了立体机动装置,抽出了内部的钩爪绳索,抛出去缠住了段名义的身体,至少在两秒内他无法挣脱。
最后,白林咬紧牙关,手指拔掉了导火索。
——
就在导火索即将扯断的瞬间,一个影子从他的眼角出现了。
不,应该说是白林现在才注意到,有个人早就站在那里了。
那是身负重伤的舞。她的肋骨被段名义给敲碎了,至少三分之一的身体陷入无法挽救的地步,但是她没有使用任何治疗手段,只是躺在树下休息了几分钟,就强迫自己站了起来。
“舞,你这是要……?”
“白林,我答应过你,我会为你献上所有,我的全部都是属于你的,不管是一只眼睛,一只手臂,还是一条性命,只要你需要,我都可以给你。现在请使用我的生命吧。”
“不要说什么傻话!快走!要炸了!”
“白林,我必须要向你道歉,我犯下了三个错……首先,我没有接到任何命令,就选择了擅自行动,其次,我就知道你会命令我不要参与战斗,我无法服从,这是我身为随从的第二次失职。”
还没有说完,舞就向前踏步。
面临死亡与剧痛的折磨,舞的语气依然平静,手脚的动作依然稳健且迅速。
顺手抢走了白林的手柄(连接了雷枪)和钩爪钢索,由她控制雷枪和牵制段名义。最后再轻轻一脚,把他踢出了雷枪的爆炸范围。
当然,舞的伤势比白林严重得多,但她的内心坚固如铁,为效忠而生的意志力不会输给区区肉体之痛,只要大脑还是清醒的,她就会立刻执行她该做的事。
这次情况太严重了,超出了她的刺客生涯中的任何一次危机,就算是失控的雨轩也不曾这么狠,为了保护白林,她耗尽了最后的力气。说实话,她的呼吸系统在几分钟前就坏掉了,段名义的拳头和断裂的肋骨深深撕开了她的肺部,直到她的手指抓住雷枪,这么长时间内也没有呼吸过一口空气。表面上的平静都是硬撑出来的,其实她都不知道自己正在经历真实事件,还是濒死的幻想。
但有一件事情是可以肯定的,就算这是幻想,她也绝对不能让白林出事。
啪!
舞扯断了导火索,雷枪的表面泛起了爆裂的闪光。
到了这一步,她的眼睛开始模糊了。
看不清前方是何物,只能感受到致命的火焰包围了自己,还有雷枪的弹片刺穿了身体。
最后,她的意识与知觉
化为乌有
——
嘭轰——!
剧烈的烈焰风暴包围了段名义的身影,他的身体被火焰重创,但是还没到致命的地步,只要现在退场,局面还能挽回。一切都会照着“计划”进行。
可是他又错估了白林的毅力与恨意。
唰!
在火焰散去之前,一支通体漆黑的剑刃钻入炎幕,势如破竹地刺中了段名义的胸口。
白林补上了最后一剑,不给段名义留下任何喘息的机会。
段名义看着这把剑,略感吃惊,含着鲜血说:
“这把剑……是……avenger的宝具吗?!”
没错,白林手中正在使用的剑,就是黑贞的宝具佩剑——邪卡特琳娜之剑!
与其说是剑,不如说是指挥棒,或者宝具权限的开关按钮,作为剑而言,这是一件相当粗糙的武器,根本不能用来切割。
黑贞的身体被darkness破坏得无法行动,但是她还活着,还可以把自己的灵基作为最后的宝具燃料,释放一次宝具攻击,可是段名义的防御力太高了,不能保证击杀。现在段名义遭到了重创,白林的仇恨达到了顶峰,可以将宝具的威力最大化,绝对可以烧光段名义的剩余生命槽。所以,她要协助白林献上最后一击。
这可不是因为她认可了白林的斗志,只是因为她很讨厌“背叛者”这种角色,她经历过关于背叛的惨烈人生,就算搭上性命她也不想放过任何背叛者,仅此而已(自称)。
而白林只要解析这把剑的宝具原理,然后模仿它的运作方式,就可以和黑贞连携使用宝具了。
双方都走到了强弩之末,最后是白林这边更胜一筹。
“这就是……真正的……最后了……段名义!”
白林的喉咙里发出了不像是他的声音的绝命嘶吼,他的表情已经完全沦为复仇的恶鬼。
就像使用钥匙那样,旋转了那把剑,与黑贞一同吟唱道:
[将所有的邪恶聚集于此]
[复仇的时刻即将来临]
[这是来自我]
[由憎恨淬炼而成的灵魂怒吼]
——
【咆哮吧,吾之愤怒】!!!!!!
——
随恨意膨胀的烈火,击穿了段名义的钢铁之躯。
为这场斗争拉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