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置宅

张氏将这样一套头面送给程曦,王氏必然会知晓。

他们夫妻俩谁也不能对此装聋作哑,总得有一人给回音才是。

王氏不由看着丈夫道:

“我明日再与三嫂探探口风,瞧究竟是咱们多心还是……”

然而夫妻俩心里都明白,此事不可能是多心。

程原恩沉吟片刻,婉转道:

“以熙元目前处境,还是专心备考为上。”

在程原恩看来,王骞与族中闹翻,失去家族最大的支持庇佑倒也没什么——王家偌大门族里头事务关系纷扰繁杂,若王骞没闹这一出,程原恩还真就不会考虑王家这门亲。

怕就怕王骞因这些事分了心,影响了科考。

王氏立时便听出程原恩推脱之意。

虽然她此前也不曾考虑过要将程曦嫁到娘家去,但程原恩这个态度,王氏却仍有些不高兴。

她睨了丈夫一眼,似笑非笑道:

“我倒不知你何时竟也开始行待价而沽之事,莫非当我兄嫂是傻的,瞧不出来么?”

程原恩不由无奈,没想到王氏如今这个年纪,竟还会同他使小性子。

他将盒子盖起来轻轻推到一旁,温声道:

“这科举所考与别的不同,如今这些年连策问都取消了,专只经义一科……熙元做文章写诗词自是极好的,‘明学’一道也颇有见解。但经义取题唯重圣贤,熙元与天下千千万万苦读多年、一心钻研此道的学子相比,未必就有优势。”

若王骞不能高中便应了那句百无一用是书生,再加上家族的翻脸压迫,程曦嫁过去境况可谓艰难。

程原恩作为父亲,再是欣赏王骞也要考虑实际,总不能让程曦订了亲却一直等到他高中为止罢?

这道理王氏又何尝不懂。

她摇头叹气,想了想,却又忽然道:

“但老四与曦姐儿的婚事,却再拖不得了。毕竟你那儿……”

程原恩闻言,不由皱眉陷入沉思,半晌才道:

“你多留心些,先将节懋的婚事定下,至于小九,”他看了看王氏,忽然软声道,“……我改日找机会探下熙元学问。”

王氏便笑了。

第二日,她拿着头面去了客院找张氏,开门见山道这份及笄礼太过贵重,却不说程曦受不起。

张氏便知王氏是来问态度的。

她笑着将头面推回去,坦诚道:

“送这个给曦姐儿,那是我与你哥哥真心喜爱她。况且这只是我的陪嫁,母亲当初给的那套点翠我还留着呢!”

既告诉王氏他们夫妻俩的态度,确有结亲之意,又消去了王氏的担忧——收下头面没什么,只是表明番心意罢了,至于婆婆用来传给媳妇的那套点翠她还没出手呢。

王氏对张氏这份体贴很是受用,愈发觉得若王骞能高中,这门亲事果真是极合称的。

她收下头面,语带双关道:

“让骞哥儿莫分心去管族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只专心备考便成……日后自有亲姑父帮衬。”

张氏闻音知意,却又提起看宅子的事。

王氏先前托人寻的几处宅子,都是给王骞作一人居住备考用的,并没想到王茂夫妇是这番的打算。

若将来程曦要嫁过去,哪能住那样的宅子?

王氏笑道:

“此事不急,既骞哥儿是要在京中作长久打算,合该再多寻几处比对才妥当。”她一顿,“孩子们难得相处,亲戚之间本该要要常来常往才好。”

张氏得了准音,一颗心总算落了下来。

“置宅子?”

白青涯惊讶道。

容潜端起茶瓮缓缓倾倒,清透淡褐的细细水线笔直落在杯中,奏出叮咚声不绝。

白青涯忽然觉得容潜与何琨极像——他们但凡话说出口,便只需他人遵从。

他想起前几日容潜对薄远的态度,连忙道:

“不知世子想在哪一片置宅子?多大的?”

容潜将茶瓮发下,道:

“靖恭坊至朝天宫坊一带均可,三进以上。”他顿了顿,“辟了花园为佳。”

白青涯忙恭敬应下,心下却惊得不行——靖恭坊至朝天宫坊那一带均是九华大道上权贵集聚之处,一座三进宅子至少也得上千两,五进宅子要个几千两也不为多。

若辟了花园,价钱只怕还得翻一翻——不是富比王侯者,谁会烧银子在京城这寸土寸金之处辟花园?

瞧容潜口吻,似乎是不在意银子。

白青涯自然不会去问这宅子是买来做什么的,便说起前几日容潜交代之事:

“……掌柜是山东那边金银铺子的,写了封信过去,人过几日便到。那账房先生由俪人馆选一个送来,几个伙计也都是原先干这一行的,立时便能接手。”

容潜点头,道:

“半年内陆续还有几处产业收回,除了京畿,南京、明州也有,先生可先将人物色起来。”

白青涯应下,却见容潜忽然皱眉道:

“……另外,你先寻几个扫洗下厨的仆妇过来。”

这座庄子上只几个护卫,从前只他偶尔来宿一晚自然不必讲究。但如今程曦时不时来玩,喝茶还需锦心泡,吃饭还要念心做,确实太不像样了。

白青涯便道:

“若时间紧促,只怕外头寻来的不妥当,不如还是让俪人馆那边送来罢?”

容潜点头,忽然起身至书架上寻出一封信交给白青涯。

“这是给严伯龄的信,你近日去一趟辽东,与他仔细说说西北马市之况。此外,”他垂下眼,“……可顺道提一提朝廷打算派内臣征矿税之事。”

白青涯愣了愣,脑中思量片刻,忽然明白了容潜的用意。

他不由一惊。

没想到容潜瞧着一副清疏寡淡的样子,竟是个至知不谋、腹中甲兵之人。

白青涯不由背上微微沁汗——何琨让他来帮衬容潜之事,只怕容潜心中的看法未必像他面上表现的那般平淡。

白青涯将信仔细收起来,小心翼翼道:

“是,我这就回去将此地事务交代一番,明日便启程去辽东。”

说着起身告辞。

然而他将要出门,却忽然让容潜唤住。

白青涯回过身,见容潜垂眸坐在案后,漫不经心问道:

“若严伯龄问起北地立世子之事,你可知如何回答?”

白青涯一愣,随即神色一变,恭恭敬敬朝容潜深弯一揖:

“……在下定不辱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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