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2日,午后时分,一辆标识皇家徽记的马车稳稳地停靠在太仪宫顺承门前。皇长孙齐泽烜下了马车,将军帽戴在头上,顺手又整理了一番军装,抬头看了一眼巍峨高耸的塔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即迈步朝宫内走去。历时十五年,这座太仪宫终于在泰平二十二年底正式建成完工。太仪宫位于长安城玄武区的东南方,占地面积四千二百多亩,背靠灵云山,距离穿城而过的长兴河也不到一公里。夕阳西下,登上宫中最高的摘星楼,俯瞰远处蜿蜒流淌的河水,还有一座座雅致秀丽的官邸庄园,远处山岭大片大片的林地和草地,景色自是美不胜收。皇宫建筑高大壮观,以高地山坡地理形势为基,传统华夏宫殿和江南园林相嵌合,筑小山,修湖堤,增广厦、水榭,凉亭、楼阁等诸多景观。宫内小岗松柏苍郁,岗旁湖广百余亩,备有画舫作游湖之用。园中不但建筑雕梁画栋,气势非凡,而且有诸多土堆假山、高岭,其上有为数众多的亭台楼阁、长廊曲榭,临水屹立。整个太仪宫分为内外两庭院,中央为数座主殿,四周为造型各异诸多辅殿。主殿宏伟壮观,被围绕着墙壁,设有四座宫门,门外挂着大红宫灯。宫殿内有裸石通道,漆红色地面,楠木家具,金色吊灯,以及显得格外华丽的天花板。雕刻,壁画和彩绘为皇宫增添了无限的艺术气息。不同于最早修建的太初宫,这座宫殿的屋舍阁殿方位皆以南半球地理形式为基,坐南朝北,以充分吸收温润煦暖的阳光。天色晴朗时,在各个殿室巨大的玻璃窗外,太阳的光芒洒在地面上,反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芒。矗立在中央的几座大理石雕像,让人感到庄严肃穆。高大的树木,纷繁的花卉,隐藏在几座花园中,为这座宫殿带来自然的美感。宫殿内外,处处洋溢着皇家权威与优雅高贵的气息。在一名皇家侍从官的引领下,齐泽烜穿过一道道宫门,朝太子监国秉政的光明殿行去。宫殿里气氛沉静,廊壁和殿室的外面雕绘着巨龙翱翔。紫檀木制成的殿门,隐隐散发着幽香,大殿内雕刻着金玉满堂,显得华丽异常。挂满了布满花纹的锦缎的屏风,让殿内愈发的宁静祥和。房间的地面是由大理石瓷砖组成的,闪耀着晶莹的光芒。一个身穿淡蓝色锦袍的中年男子人坐一张宽大的书案后,旁边的钧瓷香炉,散发着袅袅青烟,沁人心扉。分立左右的侍从官见齐泽烜进入殿内,皆微微躬身点头致意。“父王。”齐泽烜朝太子躬身施礼,“儿臣特来请安问候。”“嗯。”太子抬起来头来,并将手中的浸渍笔放在笔筒中,面无表情地看着一身海军军服的齐泽烜,“休息两日,想来是恢复过来了吧。”“是,父王。”齐泽烜恭敬地答道:“儿臣差不多睡了两天时间,总算回过神来,这终于是回到了长安城。”“此番北上游历南洋诸藩及秦国,可有所收获?”“儿臣此番游历,自是受惑匪浅。”齐泽烜郑重光地应道:“古人尝言,行千里路,胜读万卷书,此诚不欺也。”“哦?”太子站起身来,玩味地看着自己的长子,“那你对南洋整体局势如何看呀?”“……”齐泽烜怔了一下,不知道父亲所言及的“南洋整体局势”指向何意,但在父亲眼光逼视下,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南洋,乃是我齐国核心利益之所在,更是我齐国本土之关键防御圈,不容任何有失。由此,当不为外人所染指和觊觎。数年前,我齐国终将荷兰东印度公司逼出南洋,从而实现了该地区为我齐国独属。在可预见的将来,能与我齐国争夺南洋者,唯大陆秦国矣。故而,未雨绸缪也好,提前部署也罢,在尽可能压制秦国崛起的同时,以强大海上力量加以威慑,彻底打消秦国南望之野心。”“那你对目前正在进行的东北战事又持怎样的看法?”太子对齐泽烜的回答不置可否,又继续问道。“北明虚击朝鲜,将秦国数万兵力吸引至半岛地区后,随即便联合东丹、渤海两国突袭黑龙江、乌苏里江等地区。仅两个月,便深入辽东境内数百公里,拔除秦国城镇、据点百余座,俘秦国军民十余万。随后,在秦国军队做出反应之前,又迅速退回黑龙江以北和乌苏里江以西,筑堡挖壕,摆出一副长期坚守的样子。秦国遭此重袭,不说其二十余年移边实地成果毁于一旦,就是想要集结大军反攻北明、东丹和渤海,但囿于漫长的补给线和糟糕的地理环境,都将使得所有军事行动变得困难重重。可以预见,东北战事或许跟此前两次秦明战争一样,会打成漫长的消耗拉锯战。”“这是明面上都摆着的事情。”太子摇着头说道:“我是问你,面对此番情形,我齐国该如何自处?”“暂守中立,暗扶北明。”“如此,不怕激怒秦国吗?”“秦国在未彻底消除西北边患之前,必不敢与我齐国撕破脸面。……况且,齐秦之间巨大的贸易利益,也会让秦国投鼠忌器,未敢轻动。”“你倒是充满信心呀!非常笃定秦国的皇帝不会在盛怒之下,做出一些不理智的行为。”“父王,秦国乾元帝年岁已届六十有二,可不是胸无城府的少年人。”太子闻言,眼角不由跳了几下。大秦的乾元帝年届六十有二,而我这个齐国的太子却也四十有三了!可这位秦国的表叔已经做了四十多年的皇帝!“按照既定程式,你即将入内阁诸部见习,熟谙诸般政务。”太子苦笑一声,瞬间有些意兴阑珊,转身做到书案后,端起一杯清茶,品啄一口,轻声说道:“你准备先到那个部去?”“儿臣想去外交事务部。”齐泽烜躬身回道。“你想掺和英格兰和谈?”“儿臣想了解一下欧洲及世界诸国形势。”“我本有意让你去户部历练一番,却不想伱倒是对天下局势有如此兴趣。”太子对于齐泽烜的选择无可无不可。反正,按照大齐皇室继承人培养程序,内阁诸多部务,都要轮着观政见习,也不妨他选择的早早晚晚。“父王担心正在进行的全国税务稽查?”齐泽烜心中一动。“你有什么想法?”“父王,昔年太祖皇帝曾言,治商,先治官。”齐泽烜轻声说道:“有些事情,一旦有官商勾连,必成隐患。”“你的意思是,我齐国诸多官员胆敢以身犯险,以经营商事为念?”“观历朝历代,皆严行禁止官员从商,除了防止与民争利外,还有就是为了防止以商养官,以官护商,形成世家大阀。前汉时期,董仲舒曾言‘古之所予禄者,不食于力,不动于末,是亦受大者不得取小,与天同意者也。夫已受大,又取小,天不能足,而况人乎’。儿臣对此,深以为然。太祖、太宗时期,国法律令皆严禁官员从事获利性之商事。然,财帛动人心,没有人跟钱过不去,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暗度陈仓的事从古至今都有。国中官员凭借手中之权力,扶持或者暗中怂恿近亲从商者,想来不在少数。若是不加以遏制和处理,长此以往,官商必然结为一体,侵夺民财,并成尾大之势。”“嗯,还是有些见识。”太子听了,不由对这个长子刮目相看。昔日懵懂嬉戏的少年,已然长成大人了,对国中政事也能发表出颇有见地之评论。其实,齐国皇室历九十余年,除了太祖和太宗两位父子关系比较相洽,表现出罕有的慈父孝儿般舔笃之情外,往下几代继承人,却都有些隔代亲,父子关系较为淡漠,祖孙关系反而甚为亲厚。泰平帝自小便由太祖皇帝带在身边言传身教,直至长大成人后,才沿循皇家惯例,从军、内阁诸部见习、地方历练,最后继承皇位。太子自然也是这般,在父亲泰平帝成为太子后,经常忙于部务观政和地方历练,他便在皇宫里随着太宗皇帝一起生活,耳濡目染,深受太宗皇帝影响。齐泽烜作为皇长孙、未来的帝国继承人,从小就接受各种学识教育,平日里甚少与父亲接触,偶尔在检查课业或者生病卧床时,才难的见到父亲一面,关系就显得较为淡漠。但他却能经常在宫中见到祖父泰平帝,承欢膝下时,尽享祖孙含颐之乐。也就是在进入大兴海军学校开始学习后,减少了在皇宫居住生活的时间,才渐渐与泰平帝接触上少了一点。至于他的太子父亲,还真的说不上亲近,甚至还有些生疏和……畏惧。故而,齐泽烜在针对官和商的关系治理问题上发出此番言论,还着实让太子恍惚片刻,不知不觉,这个儿子已有自己的思想,并能发表出一番独立见解了。“稍后,我会向内阁发去谕令,让外交事务部将你置于对英谈判代表团中。”太子沉吟片刻,沉声说道:“但我要提醒你,外交部诸公皆为老成持重之人,熟谙天下各国大势,对英谈判自有一番对策。你参与其中,务必谨言慎行,且不可自持身份,扰乱外交诸般事务。”“儿臣记下了。”齐泽烜躬身施礼,郑重地应道:“儿臣于外交事务部观政见习,定当谨慎本分,多听少言,虚心求教。”“嗯,好生去吧。此间事了,你替我去南屿郡走一趟,看望一下陛下,多陪陪他老人家热闹热闹。”“儿臣省的。”齐泽烜犹豫了一下,随即问道:“皇爷爷身体可还好?”“尚好。不过,随侍的太医回电,说陛下经常体虚心慌,精神不济,怕是过往数十年操劳国事太甚。故而,陛下需要静心休养,以安其神。”齐泽烜闻言,不由松了一口气。说来也是无语,皇爷爷只比秦国乾元帝大了两三岁,却明显没有人家身体好。在南京盘桓数月,每次觐见乾元帝,都看着他是龙精虎猛,精力极其旺盛。据说,紫禁城皇宫里还有数位刚刚出生不久的皇子和公主,由不得让人感叹乾元帝的“强悍”。“殿下,建业府传来急报。”这时,一名侍从官快步进入殿内,将一份文件递给太子,“数百城市居民爆发恶性重症,截止到昨日,已造成死亡四十余,重症者一百二十余人。”“嗯,可是有人恶意投毒?”太子脸色一变,伸手将那份报告抄在手里。“建业府报告,可能是饮水水源遭到工厂有毒物质的污染,以致于……”“内阁怎么说?”“内阁已派遣十余名医疗卫生专家乘坐下午最快的一班火车赶赴建业。……副总理大臣邓公亦带诸多属员随同前往,准备彻查此次水源污染中毒事件。”“着令简郡王齐惟浩代表皇室随同前往慰问。另,从皇家基金会立即拨款一万元,抚慰罹难家属。”“是,殿下。”“责令内阁,要求国内各府县开始清查境内个城市水源供应问题,但凡有任何污染潜在问题,立即予以处理和改善。”“是,殿下。”“着令内阁工部、科学技术部、建设工程部等相关诸部,即刻清查国内各大污染工矿企业排污情况。”“是,殿下。”“……”齐泽烜站在一边,默默地看着父亲有条不紊地处理这起突发地方事件,并举一反三,很快又关注到国内的水源问题和工矿企业的排污情况,不由心生感慨。作为一个合格的主政者,当真要有触类旁通、无所不知的能力,并能通过一件表象事件,直抓其中关键。话说,我齐国的工业污染,已然到了不得不认真治理的地步了?“你且去吧。”太子抬头看了一眼齐泽烜,挥挥手说道:“数日后,便会有诏令与外交事务部,你当提前做好功课,届时勿要辱了皇家的身份。”“是,儿臣谨记。”齐泽烜再次向父亲躬身施礼后,转身出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