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诚是个出色的政治家,哪怕他仅仅是在扬州这块小地方,但却对天下的局势了如指掌。
经过他一番分析,周元此前的怀疑也全部得到了证实,一切便都通畅了。
“福王对此难道不知情吗?其实不然。”
赵诚缓缓道“先帝诸多皇子之中,天赋最好的是景王,可惜他在权术这方面还有所欠缺。”
“对于帝王来说,文采什么的完全不重要,只有权术才是最重要的。上天已经赋予了帝王最高的权力,而权术能够驾驭住权力,一切的事就自然有官员帮忙办。”
“而权术这方面,最出色的无疑就是福王陈寿。”
“他本是当初皇位的有力竞争者之一,却能在那一场政治风暴中全身而退,并掌控宗人府,持续至今,本身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咱们的女皇陛下对他的防范也是最深的。”
“正因为有这种默契,福王一直很老实,从来没有动手。”
“努尔哈赤的病重,改变了天下的格局,也给了他机会。”
说到这里,赵诚眯眼道“我甚至怀疑,这一场刺杀案,昭景女皇是设计者,他很可能是配合者,当然这只是猜测,政治有时候没有这么理想化,一切的变数只在那一瞬间。”
“至少在目前看来,福王做到了摄政王的位置,给了自己一个登顶的机会。”
“至于他守不住守得住,那是后话了,至少机会给他了。”
周元点了点头,道“怪不得陛下一定要把我算进去,因为她清楚,谁都可以给福王,但不能把我给福王。”
“因为…按照我的履历来说,我真有可能帮福王坐稳那个位置,她便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
“而福王为了坐稳那个位置,一定会为我开出极高的价码,无论是郡王还是亲王,他都舍得给。”
“陛下很清楚,她给不了我那些,她只能给到国公那个位置去。”
赵诚喝了一口茶,朝外吆喝了一声“小二,赶紧上菜上酒!”
说完话,他放下茶杯,笑着说道“你看,事情有些时候并不复杂,捋一捋就通了,只是你当局者迷,反应就会迟钝一些。”
“现在你看出来了吧,这一场局是女皇和福王暗中的默契,而你必须是弑君者,因为女皇一定不会让你去福王那里,她要在退出之前,斩断你在朝中的一切牵连。”
“等福王败了,顶不住了,宗室和百官喜迎女帝回京之时,她才会重新恢复你的名誉,把一切的罪名放在福王的头上。”
“那个时候,福王死了,宗室和文官收服了,她的位置稳如泰山,然后再开始收拾残局。”
“于是就轮到你这个战神出马了,为她荡平四海之仇寇,实施新法,复兴大晋。”
周元冷笑道“她倒是想得好,把什么都算进去了,但我可是差点家破人亡啊!”
赵诚轻轻敲了敲桌子,缓缓道“对于皇帝来说,你家里这几口人,比得过皇位呐?人家做得没错。”
“而你…子易啊,我看你这一路南下,给我传信的人似乎都是提前安排好的啊,你这孩子似乎有很多后手啊,居心不良啊!”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疑惑道“你对陛下有不满,我可以理解,但你莫非还有不臣之心?”
周元道“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岳丈大人,你是我,你会怎么选?”
赵诚愣了一下,随即大笑道“我是儒生,我会怎么选?我肯定和陛下冰释前嫌,继续辅佐她完成复兴大晋的伟业,青史留名啊!”
“无论是作为儒生,还是作为朝廷官员,这都是我梦寐以求的事,至于为大局而承受的那些委屈,这是臣子该做的事,我有怨言也会选择忍受。”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道“但你不是我,你的路要自己去选,自己去走,只是说我作为岳父,该帮你的肯定要帮,该为你做的肯定要做,该劝你的也肯定要劝嘛。”
“所以子易,你要怎么做呢?”
周元想了很久,才轻轻道“我不是儒生,没那么高尚,我要更自私一点。我不会再给任何人伤害我家人的机会。”
赵诚拍了拍他的肩膀,点头道“你们年轻人,和我这一代人的想法,终究还是有所不一样。”
“不过岳父支持你。”
周元抬起头来,惊异道“支持我?可是这是我的路,不是你要走的路…”
赵诚“啧”了一声,道“那能怎么办?我就蒹葭这一个女儿啊。”
“子易啊,岳父跟你讲过,做人做事,要灵活多变,要遵从于内心。”
“仰不愧天,俯不愧地,上不愧君,下不愧民,内不愧心。”
“你云州暴乱保护了家人朋友,两江之乱保护了江山社稷,景王造反保护了陛下安危,收复中原保护了百姓…”
“你谁都对得起,那担心什么,干就完了!”
周元心中实在感动,忍不住道“老泰山,还是你说话让人舒心啊,说实话我这段时间的心情很阴郁,就是因为这些破事儿。”
赵诚道“这些破事儿本就让人糟心,很正常嘛,不过子易啊,我还是要劝你一句,所谓大道万千,仁者无敌,你可莫要忘了初心啊!”
“有些事,你是被迫无奈才去做,而不是原本就想做那些事。”
“顺序是很重要的,这直接决定了性质,也决定了你的道。”
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郑重道“我明白了,多谢岳父大人解惑,之前的我,戾气确实已经要上来了。”
赵诚道“现在呢?”
周元道“我更理智,更清晰了。”
“那就好!”
赵诚搓了搓手,笑道“所以我们改办正事了吧!”
周元不禁愣住“我们刚才说的不是正事吗?还有什么正事?”
赵诚道“就是给你鼓鼓劲儿而已,算什么正事啊,正事是吃饭,等你大半天了,早就饿了。”
“什么正事比得上咱爷俩儿喝一杯啊,这都一年多没见了。”
话说完,门打开,小二端着菜已经来了。
赵诚拿起了筷子就开干,边吃边说道“子易啊,做什么事都得花钱,你有钱吗?”
周元点头道“有啊,年初的时候,和晋商合作了许多生意,现在全部都在生钱了。”
赵诚道“那你钱很多咯?”
周元道“也算不得很多吧,只是说暂时不为钱而烦恼。”
“你这臭小子,你不为钱而烦恼,就没想过你岳父缺不缺钱啊!”
赵诚瞪眼道“你不知道你岳母最近管得有多紧,我和朋友见个面吃顿酒都没银子,每次都要去她那里申请,得说好听的话哄她,累都累死了。”
周元疑惑道“巡盐御史是大肥缺啊,捞不尽的油水,岳父大人你不至于混成这样吧!”
赵诚摆了摆手,无奈道“你岳父是金科状元,陛下亲自殿试的,这知遇之恩难道不报答啊?怎么能做贪官呢。”
“不是…你说这么多什么意思?合着你不想孝顺我?”
周元连忙举起酒杯,干笑道“岳父大人哪里的话,小婿还能不孝顺你么,要多少你给个数儿。”
“一千两!”
“噗!”
周元一杯酒直接喷了出来。
赵诚疑惑道“这还嫌多?”
周元道“我当你多大胃口呢,结果就一千两,岳父大人你也…”
赵诚瞪眼道“你以为我想啊,本来家里还有几万两银子的,你岳母非说已经花光了,后来我才问出来,好像是你离开神京的时候,她悄悄给蒹葭了。”
周元顿时尴尬了起来,这倒是事实,神京居亦弗易嘛,当时全靠蒹葭拿几万两银子出来撑着。
“不说了岳父大人!”
周元再次举起酒杯,直接道“一万两银子!我等几天让人给您老人家送来!”
赵诚顿时笑了起来,连忙碰杯,忍不住道“我就欣赏你这个豪爽的个性!”
“不过子易,我得向你打听一个更重要的事!”
周元愣了愣,疑惑道“还有更重要的?”
赵诚眨了眨眼,瞥了一眼他,道“你岳母说蒹葭一直怀不上…你是不是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