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牌

这姑娘够坏的, 秦霄这么想着,却也只是笑了笑,“你该有人好好管教。”

郑宛婷歪头瞧向秦霄, 眼波流转,满是笑意, “你来管教我。”

秦霄接了个电话,简单安排完工作挂断后, 打方向盘往市中心开,接着郑宛婷的话头说:“你买张机票去四川, 坐高铁到乐山市,那有尊大佛, 你让它管你。”

郑宛婷笑着, 把头慵懒地往后靠,“切, 袁老师很漂亮么?还是说你就喜欢大龄女人那一挂的?”

“过几年我不就长大了?你要什么样子我都有, 我懂事儿, 平时也不需要你陪我,给我零花钱我自己出去玩, 不会打扰你工作。”

秦霄之前听袁栗说过, 郑宛婷做直播时接触到不少以美色作跳板的女孩, 价值观受到很大的影响, 毕业打算找路子去高端4s店卖车,为认识有钱人。

现在的郑宛婷已经满十八岁, 秦霄对此不做评判, 在不伤害其他人的情况下,每个人都有支配自己身体,选择如何生活的自由, 别人没资格说三道四。

只是这让秦霄愈发清楚郑宛婷的想法,以前郑宛婷对自己可能有些青涩纯洁的好感,现在看来,她能让袁栗来跟自己睡,那点好感早就没了。眼下对自己的无非是一些扭曲的执念和对物质的渴望。

秦霄把郑宛婷带到酒店,依然是有技术人员专门来帮郑宛婷‘清理’手机。

郑宛婷静静坐在沙发上看着一个陌生男人用电脑仔细检查自己手机里所有的内容,毫无隐私可言,嘴角不自觉的慢慢撇下去。

现在多余的话秦霄不必说郑宛婷也明白,如果再做类似的事情就不是清理手机这么简单,看袁栗刚才惊慌失措那个样子,估计是工作都搞没了。

技术人员很识趣,完成工作就立即消失,秦霄也打算起身再开一间房,郑宛婷把头歪靠在沙发,耷拉着眼皮随手划着手机,显得有些颓废,懒懒地叫了一声:“姐姐。”

秦霄鬼使神差慢下脚步。

“你要也快毕业了吧,你会迷茫么?你们大学生工作应该挺好找的吧。”

安静片晌,郑宛婷自问自答起来,声音懒懒的,听上去有气无力,“不对……你爸妈应该都给你安排好了……”

秦霄抬腿继续走,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叹息般的问句,“你养我吧。”话里没什么力量和情绪,似是根本不报什么希望,只是随口一说。

如果讨厌这个女孩,秦霄会直接开门走人,但讨厌不起来,秦霄瞧向她,只是笑,“我不认为你做得来。”

有锋芒的人很难成为别人的玩物。

郑宛婷歪在沙发上粲然一笑,像极了一朵还未开放便垂下花头腐败掉的花。

郑宛婷这个状态秦霄看在眼里,即使不是秦霄也会是别人,对于秦霄来说,同样不是郑宛婷也会是别人,那也许还不如就这样。

临出门,秦霄顿住脚步,“放假你要是不想回家,在这住也行,或者有其他想住的地方,可以跟我说。”

瘫在沙发上的郑宛婷微怔,以为自己听错了,转眸跟门口的秦霄对上视线,无声暗流,会心一击。

郑宛婷反应过来后顿时直起腰背坐起来,呼吸幅度肉眼可见的变大。

她张了张唇想跟秦霄说话,可立即想起自己才在车上说过的会懂事。

眼眶发热,郑宛婷把想说的话咽下去,开口只是变成:“好。”

秦霄没听出声音里的哽咽,叫她早点休息,关门走了。

许多憧憬在郑宛婷脑海中迅速铺陈开来,模糊,但五光十色。

这一晚,郑宛婷一个人在酒店两米的大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橘黄的床底灯仿佛将床悬浮起来,给房间里所有奢华简约的家具都笼上一层温馨的辉光。

之前那些久久叩门不得入的心酸全都烟消云散,化作无声的狂喜,在每一根血管里沸腾。

清晨,郑宛婷被透过薄纱的阳光亮醒,是她昨晚忘记拉遮光窗帘,但她并没一丝不悦,一挺身就从大床上坐起来,发现这一切不是梦,又自己笑出声。

郑宛婷起来洗了个澡,水流大而稳定,不像学校澡堂,人一多水就小,一会儿凉一会儿热。

洗护用品全是Ferragamo,淡淡的高级香浮荡在浴室里,郑宛婷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香气治愈了。

换上酒店浴袍,头裹浴巾,郑宛婷缓步走到横向延伸到整面墙的梳妆镜前。

镜边氛围灯照的人肤白脸小,眼神有光,背后是通天接地的星云大理石瓷砖贴面。黑胡桃木储物柜上摆放着简约的水晶工艺品和香氛。

郑宛婷忍不住拿气手机自拍了一张,好看到根本就不用p。

以后再也不用在宿舍卫生间自拍了,p图的时候一瘦脸后面的瓷砖就跟着歪,最后还得把背景涂掉。

郑宛婷打酒店电话叫来早餐,单人份的一套早餐摆开来也能放满一桌,比摆拍网图上的还精致,郑宛婷吃着忽然想起什么,把咬了一口的巴旦木司康放回盘子里,给整桌食物拍了一张照片发给秦霄。

【这边的早饭好好吃!www.youxs.org】

二十多分钟后秦霄回了她一句。

【那是杰瑞的牙印么?】

郑宛婷笑起来,【嘿嘿,我觉得住这里挺好的,我一会儿去学校把换洗衣服拿过来。】

秦霄:【好。】

接下来郑宛婷就住在酒店里,每天产生的各种费用都直接从秦霄卡里扣,付账这种事开始变得与她无关。

平时有人约就出去玩,没人约就自己在酒店打游戏刷视频,转眼就是一周过去,郑宛婷开始感觉缺了点什么,可又不敢随便给秦霄发消息,怕秦霄觉得是打扰。

闺蜜发来消息,【袁老师你记得吧?她要回老家了,这会儿一二班好多人去火车站送她。】

正坐在床上吃榴莲的郑宛婷止住咀嚼,床上的笔记本电脑还在播放韩剧,女主骂男主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忽然显得突兀。

郑宛婷拿起手机,明知故问地单手回,【为啥?不是都说她在那个特牛逼的公司干挺好么。】

闺蜜发来消息:【她自己辞的。】

郑宛婷把只咬了一口的榴莲丢回包装盒里,起身去卫生间洗完手,水都没擦干就换鞋跑出去。

屏幕上韩剧仍在播放,男主抱住痛哭的女主,路灯,街道,初雪。

火车站。

郑宛婷忘记打伞,快到中午的阳光已经很晒,她下了出租一路用手遮阳,一二班来了将近二十个人送,有的女生还哭上了,龇牙咧嘴像个海胆,袁栗正抱着哄。

郑宛婷止住脚步立在原地,没过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跑来,来了才觉得无语,不知道自己在什么。

一行人乌泱泱散去,她看着袁栗打着一把阳伞独自往前走,放假期间学生很多,进安检也要排很长的队,就在这时,她发现袁栗旁边的玻璃门上清晰的映出自己的影子。

下一秒,袁栗猛地回头。

四目相接,郑宛婷没来由的呼吸一滞。

袁栗远远看了她一会儿,弯唇挤出一个似乎不大情愿的笑容。

郑宛婷翻了个白眼,要么就别笑,皮笑肉不笑的搞得好像自己欠她钱。

这样不满的想着,郑宛婷快步走过去,没等她靠近,袁栗手中的阳伞就向她倾斜过来。

伞下很清凉,袁栗自己脖子后面倒是晒到阳光。

为了两个人都能打到伞,郑宛婷又走近袁栗一些,不解的扬声问:“你还这么年轻,为什么要回老家啊?”

袁栗抿着唇轻轻地笑,声音也很轻,“不年轻了,想稳定下来。回家考编。”

考编,这话也就袁栗这种学霸说得出口吧,郑宛婷反正是这辈子都不敢想,垂了下睫毛,“拿破仑怎么办?”说着还左右看了几眼,没找到那只丑猫。

袁栗柔声道:“放心吧,我找了专门托运宠物的机构,它会跟我一起到家的。”

“你就相信他们会好好运?路上揍它怎么办,它要是拉人家车上……”

说着说着郑宛婷住了嘴,感觉自己好像话太多了,可袁栗还是一一回应她这些无聊的问题。

队伍往前走,袁栗错开位置让别人先走,好像她这些无聊的话比赶高铁重要的多。

这可能就是修养吧。

郑宛婷最讨厌袁栗身上这种什么时候都看起来很得体的修养,衬得别人都粗鲁蠢笨。

烦躁地情绪充斥在郑宛婷胸腔里,她想像往常一样抬脚走人,可忽然又想起这大概是最后一次见面。

细细回想起来,袁栗其实对她挺好,教导她好好学习,端正她的价值观,开导她关于家里的事,嘘寒问暖……都是些她不需要的好。

袁栗见她不说话,似乎是误会了什么,声音忽然柔的不像话,“……没事的,以后有机会你可以来叶县找我玩啊,离得也不远。”

叶县是个十八线小县城,郑宛婷一听就嫌弃地蹙起眉头,“我去那干嘛。”

袁栗的轻笑凝在唇角。

郑宛婷心里愈发烦闷,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当初那句‘玩笑’话是导致袁栗要离开的罪魁祸首,但归根结底这不是袁栗自己的选择么?又没人逼她?

再说……秦霄又不难看,滚一觉也不能算吃亏吧。

总之道歉的话说不出口,郑宛婷觉得自己没错,从脖子上取下从小就带着的无事牌递给袁栗。

袁栗有些迟疑,但还是摊开手心任她将玉牌放进掌心。

温润暖白,还带着女孩子的体温。

“这……”

郑宛婷撇嘴道:“县城里人少,晚上可能有鬼,你拿去保平安吧。”

袁栗一时间哭笑不得,点头答应:“好,谢谢你。”

秦霄开车回孵化园,到楼下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这边走过来,格子衫牛仔裤,左手打着把深蓝色的黑胶遮阳伞,右手夹着烟。

季宛没看到她,她可以就这么开走,但显然季宛来这里就是找她的。

秦霄把玻璃摁下去,车速放缓,“季宛?”

季宛像愣神中被人叫醒,看向车里的秦霄,夹着烟的两指下意识把烟往后掩,又停住动作没继续。

车里的秦霄墨镜遮面,长发半扎,米色中袖棉麻西装露出白皙的手臂,手腕上除去一只OMEGA手表再无其他。

季宛扫视秦霄和眼前银色的轿跑,从容开口,剩余烟雾从口鼻间隐隐漫出,“你换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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