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别走啊，我要生了……”吴苗翠想出去，却发现门被反锁上了，她拼命的敲门，痛苦的嘶喊。
然而大哥却像是没有听见一样，越走越远。
作为一个重男轻女的地方，甘青堡穷的可以，越穷的地方越邪乎，讲究很多。
大年三十不让闺女回娘家，就是其中一条，还有一条，那就是不能让外人在家里生孩子。
已经嫁出去的妹子，是别人家的人，也属于外人之一，别说是大哥没有听见，就算是大哥听见了，他也不会让吴苗翠回去的。
大年三十的见血光之灾，他家从此就要倒霉了。
至于把吴苗翠一个人关在破窑里，会不会出事，这就不在大哥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吴苗翠敲了几下，手都敲破了，大哥仍旧毫无反应，肚子越来越痛，她颓然坐下，怎么办？
再能熬的女人，在生产的时候，也该有个接生婆。
可现在，吴苗翠被关在了破窑里头，这破窑没有窗户，只有门，门还特别结实，从外面反锁上之后，吴苗翠真是求救无门。
身下流的不知是羊水还是血，很快就把吴苗翠的裤子给浸透了，她的肚子越来越痛，手在地上抠出了一道道痕迹，她无意识的喊，“谁来救救我？”
要是没人救吴苗翠，吴苗翠肯定会因难产而死，然而她命不该绝，真有人从破窑外面经过……
“老秦，你给老家送信了吗？怎么没人接你？”方大夫拎着个小手提包，头脸用围巾裹得严严的，在省城生活的时间长了，有点不适应甘清堡的寒冷气候。
“送信儿了呀，我还给大队打电话了，我二表叔接的电话，说一准来接咱们，可能是哪出岔子了吧？”在新婚妻子面前丢人现眼，秦大夫很尴尬，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算了，咱自己走吧，也没几步了。”
就在这时，风中传来了一阵若有若无的呼救声，有人在喊救命？
方大夫和秦大夫都是医生，一向以治病救人为己任，不可能见死不救，两人顺着声音的来源寻找，很快就发现，这声音是从破窑里发出来的。
“里边有人，糟糕，谁把门给反锁了？”
“真是造孽，找石头，把锁给砸了。”
“小芳，你站开点，我把门踹开。”
秦大夫说着，拉开架势，准备抬脚踹门。
方大夫站远一点。
这门还没有锁结实，哐哐踹两脚之后，大门直接倒在地上。
一股灰尘扑面袭来，两人进去，发现吴苗翠已经晕倒在了地上。
方大夫在厂下做医生的那些年，就经常给人接生，她上手摸了摸，“难产，老秦，你把手电筒打开，我先给她接生，你到村里找人去。”
“还需要什么？我一次都带过来。”
“热水，酒精，剪刀，干净的布，包孩子的小被儿，再给产妇拿两床被子过来。”
“没问题。”
秦大夫包里有手电，他把手电筒取出来，灯光打到最大，放好之后，就拔腿朝村里跑过去。
哎呀，离家好多年，实在想不起来家在哪里了……
方大夫没有时琪那么高的医术，可她是个有经验的医生，先简单地清洁了双手之后，就帮吴苗翠解开了衣服。
初步检查之后，方大夫可以确定，这孕妇肚里着孩子，是典型的臀先露。
臀先露，是比较常见的难产原因之一，胎臀比较大，卡在产道出不来，然而产程已经发动，胎儿容易窒息死亡。
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调转胎儿的方向，或者是剖腹产。
眼前这情形显然不具备手术条件，方大夫深吸一口气，认真回忆起时琪教给大家的手法。
在现实生活之中，并不是所有的病人都有备而来，老老实实跑到医院去挂号看病。
事实上，急诊出现的都很突然，不仅病人没准备，医生也没准备。
这种情况下，就要靠过硬的医术挽救病人的性命，而不是靠检查，靠现代医学手段。
想的差不多了，方大夫就按照时琪教的手法，先把手伸进去，尽量平缓的把胎儿推回去，等胎儿回到宫腔之内，再帮他调个个儿，让胎头先出来。
这个过程其实很快，但对于当事人方大夫和吴苗翠来说，简直是漫长无比。
她们两人，一个全神贯注，如履薄冰，另一个则满头大汗，痛不欲生。
费了好大的劲儿，总算是把胎儿推回去了。
没有东西卡住，吴苗翠总算是没有那么痛了，她睁开眼睛，看着方大夫，“你是接生婆？”
方大夫笑笑，“对，你命可真好，我是大医院来的接生婆。”
这可不是方大夫自吹自擂，在这个时候缺医少药，必须让产妇建立起信心，否则的话，后续产程她随时可能休克。
“真好……”吴苗翠说了两句话，就没有力气了。
方大夫也不让她说了，让她积蓄力量准备生。
就在这时，破砖窑外面传来了踢踢哒哒的声音，有人打着火，把拿着手电跑过来了。
“怎么在这里？吴家人办的这是人事儿吗？”
“村长叔，吴苗翠是嫁出去的闺女，不能在娘家生娃。”
“那也不能把一个孕妇锁在砖窑里啊，二伯，咱村这个习俗可不好。”这是秦大夫的声音。
村长的声音顿时弱了下去，秦大夫现在可是在省城当大夫，听说一月挣几百上千的钱，家里也买了大院子，牛气着呢，村里人全都指望他了。
“你说的很对，先救人吧，等救完了人，我好好教育他们。”
有了村长这句话，那些过来帮人的更尽心了，有女人们打开砖窑大门，拿着被子走了进来。
这个时候，吴苗翠的产程再一次发动了，方大夫正指挥着她用力，“加油，孩子马上就要出来了。”
几个妇女从没见过这样接生的，都很好奇。
她们接方大夫的要求，站远一点等着，保证随叫随到，可以帮忙。
就在这时，吴苗翠的娘家人终于听着信儿赶过来了。
因为秦大夫说了这习俗不好，所以刚一看见吴家人，村长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虽说女子不如男娃，那也是你家的娃，你忍心把她锁到破窑里头等死？”
现官不如现管，村长在村里具有绝对的权威，吴苗翠的娘家人一声不敢吭，全都低下了头。
就在这时，窑洞里突然传出来一阵响亮的哭声，“生了，生了，孩子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