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燕死于何人之手?
众人一目了然……
可问题是,而今这无风台主寨已经被褚凌掌控,他们到了主寨之中,便等于落入褚凌之手。
李头目是褚凌宣示他权威的诱饵。
相信这个时候只要有人敢跳出来阻止褚凌,这家伙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这是他立威的时候,只看谁不长眼睛跳出来触他锋芒。在座的这一干黑山军将领,都是见惯风雨的老滑头。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大家心里都非常清楚,便一个个两眼一闭,如老僧入定。
褚凌的确是想杀几个人来确立权威。
只是没人跳出来,他也不好随便杀人。
李头目被拉出大帐,而其余人则闭口不言,褚凌眼睛一转,脸上旋即露出和煦笑容。
“诸位兄弟,你我当年随大贤良师起事,算起来也有近二十载交情。
今燕帅被奸人所害,我不得已站出来主持大局。若谁有意见,便只管说来,我定会从善如流。”
大帐中卫士,手持钢刀。
众头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出声。
“既然大家没有意见,那就这么揭过。
燕帅虽死,可是你我的前程却不能不仔细筹谋。燕帅生前,便有意投效曹公。曹公奉天子以令天下,乃大势所趋。而袁氏连连战败,更失了邺城。袁家儿子相互间更倾轧不止,绝非可以投靠之人。所以我思来,当尽快投效曹公,若是等河北战局稳定,我等也就错过时机。
我已命人前去和曹公联络,却不知诸君有何异议?”
大帐中,依旧是鸦雀无声。
众头领看着褚凌,却没有人站出来反对。
“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决定。”
褚凌端起酒觞,站起身来道:“诸君而今即已来此,不妨休息几日。
请诸君取出信物,我会派人前去各地照拂……燕帅生前待我等不薄,今他亡故,我等自当为他守灵,相信诸君也绝不会反对。”
这一番话出口,众人再也无法淡定。
这是要收拢兵权啊!
众头领又岂能同意此事,不由得一个个眉头紧蹙。
顺从?
便没了兵权,到时候就成了褚凌砧板上的肉,任他处置。
可若是不顺从……褚凌而今凶焰正炽,若跳出来反对,恐遭他毒手。
一时间,众人犹豫不决,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褚凌可谓是安排周详,步步紧逼,根本不给他们缓冲的余地。但若是反对的话,天晓得这褚凌会不会大开杀戒,实在是有些麻烦。
黑山军以张燕为首,但并不是所有头领都是张燕心腹。
想当初张燕是靠着张牛角的遗嘱登上首领的位子,这其中自然有不少人,存有别样的心思。只不过,张燕为人极其精明,而且谋略不俗,勇武过人,那些个心怀叵测的头领也不敢轻举妄动。但现在换了褚凌……这家伙比张燕还要狠,竟然一上来就要夺走大家手中的兵马。
是服从,亦或者反抗?
一时间众人心里也格外纠结……
“诸君既然不说话,便是答应了。
既然答应了,以后大家就是同在曹公手下讨生活,还要相互扶持。
呵呵,请满饮此酒,权作是为我等日后前程祝贺……待会儿就请诸君交出信物,也好尽早把此事定下。”
看着往日一个个骄横无比的黑山军头目都闭口不言,褚凌的心情更加愉悦。
对于这些人的想法,褚凌心里当然清楚。
他甚至能肯定,若他真的把各路头领的兵权收拢过来,少不得会拉来很多仇恨,有些人甚至会对他恨之入骨。可那又如何?他未来的靠山是曹操,只要曹操赏识,一干盗贼出身的家伙,又能奈我何?褚凌甚至可以想象,未来他在许都会何等风光,封侯拜将想必也易如反掌。
想到这些,褚凌的心情就越发愉悦。
他举杯一口将杯中酒喝了个干净,刚要开口,忽然却听得大帐外传来一阵骚乱和吵闹。
不等他询问,就听两声惨叫传来……
两个大帐外守卫的卫士飞进了大帐之中,身体砰的落在地上,已没了声息。
这两个卫士,一个胸口呈明显的凹陷痕迹,显然是胸骨尽碎;另一个卫士的脸好像被铁锤砸中一样,血肉模糊。
“谁!”
褚凌激灵灵一个寒蝉,厉声喊喝。
大帐中的卫士纵身上前,横在褚凌身前。
话音未落,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大帐外传来,“公休,好大气派,却不知因何事如此开怀?”
一个壮硕的身影出现在大帐门口,在他身边,还跟随着一个身形雄壮的巨汉,手持一柄铁槌,狮鼻阔口,细目横眉,往那里一站,便有莫名杀气扑面而来,令褚凌的脸色顿时大变。
当然,褚凌之所以变了脸色,不仅仅是因为那巨汉出现。
那壮硕的身影,正是张燕。
只见他一袭白裳,迈步走进大帐,目光扫视帐中众人脸上,蓦地一笑,“原来诸君都在,却省却了我再费心召唤。”
“燕帅!”
帐中众头领惊喜异常,纷纷起身见礼。
张燕只微笑着点点头,目光复又落在褚凌身上,用温和的口吻道:“公休,方才是何故,笑得如此畅快?”
“我……”
“哦,对了,刚才我过来的时候,见李兄弟被绑到辕门外……呵呵,不知道李兄弟是如何得罪了公休?若他真的有所冒犯,我便代他向公休道个不是。都是自家的老兄弟,何必刀兵相向?”
张燕一边说着话,一边缓缓向大帐正中央的主位走去。
褚凌不由得吞了口唾沫,看着张燕半晌说不出话。
他知道,今日之事恐怕难以善了。张燕既然出现在这里,那岂不是说他种种算计都暴露无遗?
张燕越是和颜悦色,褚凌就越是心惊肉跳。
不管怎么说,张燕执掌黑山军近二十年,特别是自于毒死后,黑山军便是张燕一手掌控。十年间树立的威信,绝不是旦夕可以消除。张燕没出现的时候,褚凌可以毫无顾忌。可张燕现在回来了,那此前褚凌所做的一切,便付之东流。这也让褚凌觉得,心里好像压了块石头。
“燕帅……”
虽则褚凌是张燕的叔父,但在这个时候,也感到嘴唇发干。
他强挤出一抹笑容,嘴巴张了张,最终也只干瘪瘪唤了一声张燕的名字。
“公休,山里有什么喜事,竟让你如此兴师动众?我方回来,何不与我也说说,让我高兴一下?”
张燕径自走到主座,撩衣坐下。
举手投足间,显得是格外自然,丝毫没有半点不适之处。
一干黑山军头目也都露出幸灾乐祸的模样,看着褚凌一言不发。这家伙之前实在是太嚣张了!颇有些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架势。大家在一个饭盆子里讨生活,你想要篡位就篡吧,居然还想要收拢大家手中的兵权?这就让人无法容忍,同时也触犯了这大帐中所有人的利益。
褚凌听闻张燕刚回来,心里不由得一动。
他眼珠子一转,突然大声道:“燕帅既然平安回来了,那索性把话说明白吧。
自去岁开始,燕帅便犹豫不决……今曹公以雷霆之势横扫冀南,夺取邺城,二袁狼狈而逃,刘闯下落不明。我不明白,如此态势下,燕帅还有什么好犹豫,莫非是要置我等于死地?”
褚凌一副愤怒之态,说话间,还猛地把手中青铜酒觞砸在地上。
张燕做出倾听状,似乎在很认真的聆听着褚凌的话语。
只是当褚凌摔酒杯的一刹那,他嘴角微微一翘,勾勒出一抹轻蔑笑容。
依照着之前的安排,褚凌摔杯为号,大帐外三百刀斧手当一拥而上,冲入大帐之中大开杀戒。
可是,杯子摔了,外面却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动静。
褚凌脸色一变,心道一声:不好!
“这便是你背叛我的缘由?”
张燕直起身子,盯着褚凌,一字一顿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公休你有自己的盘算,想要投奔曹操,我不怪你。可你为了一己之私,竟然连多年的老兄弟都敢下手。成帅与你,可谓是生死之交。想当年大贤良师起事,你二人便为渠帅,出生入死……我记得,成帅那时候还救过你性命。如今,你想要投效曹操,便派人杀了成帅,还集结刑猛之流,欲坏我性命。
公休啊公休,燕视你为长辈,自认待你不薄。
你手下的千亩聚,是最为肥美之所;你的营寨,更聚集了许多精锐兵马,每年的粮草辎重,我都会优先为你送去。想当初,你得罪了铜鞮侯氏,那侯氏与高干素有交情,上党太守下诏发兵两万要围剿千亩聚,是我不顾大家的反对,提兵前去援救,更因此和高干交恶……
张燕扪心自问,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你想要投效曹操,便与我明言……到时候你带着你的人只管离去,我也绝不会派人阻挠你。
可你……”
张燕说到这里,缓缓起身。
“我刚才故意说,我才回来……其实也是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想要看看你的反应。
摔杯为号吗?
公休,这无风台是我一手建起,这寨子里上至大小头目,下至马夫伙夫,哪个不听从我的命令?区区三百刀斧手,便想要我性命?公休啊公休,你未免太小看我张燕。若张燕没有一点手段,又如何能够和袁绍对抗十载?摔杯为号是吗?你摔不顶用,不如让我来摔吧。”
说完,张燕抓起酒案上的酒杯,狠狠摔在地上。
“还不与我出来!”
话音刚落,就见从大帐外呼啦啦涌进一群人。
褚凌脸色苍白如纸,看着张燕,半晌说不出话来……
“对了,我听说你从千亩聚调来了你麾下精锐,想必是想趁着各位兄弟行动不便时,发起攻击。
来人,与我点起烽火!”
他说着话,便迈步向褚凌走去。
两名卫士上前想要租来,就见张燕身边的巨汉突然越众而出,手持巨槌一槌一个,当场把那两个卫士砸的脑浆迸裂。褚凌的卫士,也都是百战锐卒,虽说不得以一当百,但对付七八个寻常军卒却不在话下。可是在那巨汉面前,这两个卫士根本没有还手之力。那巨汉好像拍苍蝇一样把两个卫士砸死,而后又迅速退到了张燕身后,一双细目,闪烁着一抹凶光。
燕帅这是从哪里找来的力士?竟如此凶残?
黑山军头领们脸色大变,一个个闭口不言。
褚凌狠?
可张燕更狠!
他若没有些手段,又怎可能统帅百万黑山众……
“来来来,还请大家随我去看一场好戏。”
张燕一把抓住褚凌的胳膊,几乎是拖着把他拖出了大帐。
黑山军将领更一个个紧随张燕身后,出得大帐,就见大寨烽火台上火光熊熊,犹如一支巨大的火把,照亮漆黑夜空。
隐隐约约,从山脚下传来喊杀声。
张燕拖着褚凌来到辕门外,他气定神闲的看了褚凌一眼,冷笑一声道:“昨夜羊头山胡生已兵分两路,一路前往隆虑山,一路便埋伏在山下。公休,你以为你做的天衣无缝,算无遗策……呵呵,却不知人算不如天算,刑猛想要杀我,却丢了性命。而你那千亩聚从今日起,便不复存在。方才我救下李兄弟,便让他立刻回去,率本部兵马杀去千亩聚……过了今夜,黑山军三十六路头领中,便再无千亩聚一支。却不知算无遗策的褚公休此刻又如何算计?”
那些黑山军的头领,一个个脸色苍白。
张燕一环连着一环的行动,令这些人无不感到骇然。
他们好像又看到了那个带领他们,对抗袁绍的飞燕大帅。这几年,张燕收敛了很多,以至于许多人都忘记了他的手段。而今他们终于想起来,眼前这个人的手段,是何等的酷烈。
“飞燕……”
褚凌这时候,已没了先前的张狂。
他吞了口唾沫,哀声道:“我知道错了,可你我毕竟有血缘之亲,还请看在以往的情分上,高抬贵手。”
张燕却冷笑一声,“公休,你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
褚凌一咬牙,噗通便跪在地上。
“公休,还请你高抬贵手,饶我一回。”
就在这时,从山路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张燕循声看过去,却不禁脸上露出一抹喜色。
他也懒得再去理睬褚凌,扭头对众头领道:“诸君,今有贵人前来,且随我一同前去迎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