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仿佛看到了奶白色的轮转石泛起一片红色的光晕,罩子下的试验品已经开始发生了变化。据我之前的了解,试验品从最初的状态到完全衰老,可能有一个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对于我们这些观看资料的人来说,一两个小时或许有点长,但和一个人的生命相比,这一两个小时几乎就是一瞬。我看的非常仔细,在鲜血完全渗入了轮转石之后,试验品露在衣服外的那些皮肤上,生出了细密的皱纹,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那些皱纹急剧的恶化扩散。
他的头发开始一根根的变白,身体机能也随之发生变化,衰退的变化。试验品张大着嘴巴,不知是在紧张的呼吸,还是大声的呼喊,但是这些反应都是徒劳的,轮转石一旦开始启动,就不可能停止下来。他的生命像见鬼一般的消失,皮肤上的皱纹像是被山洪冲刷的大地,千沟万壑。
我就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原本很年轻的人,在画面里一点点的衰老,一直到一个小时之后,轮转石外面那片很淡很淡的红色光晕渐渐消失,而罩子下面的试验品,已经老到了极点。
看到这里的时候,资料已经快要结束了,我可以想象的到,接下来,这些人会把试验品从山洞抬出来,草草的埋掉,然后,他们把拼接的轮转石拆散,装回箱子,继续下一个地点的实验。
血,是血。轮转石启动的契机,毫无疑问就是鲜血。
我在猜想,如果有完整的轮转石和轮眼,那么经过鲜血的启动,那种无数人拼死追逐的魔力就会瞬间迸发,把一个将要老死的人,一点点变的年轻。
轮转石,轮眼,合适的地点,鲜血……这是四个最关键的要素,可能缺少任何一样,这种魔力就会蜕变成致人死命的催化剂。
看着已经定格的画面,我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几百年前的路修篁,他追求的目的可能最终失败了,没有能够进入不灭的轮转长生,他缺少什么?他肯定拥有轮转石和轮眼,也知道合适的地点,但他还是失败了。
那么,路修篁缺少的,就是鲜血。
如果这样推断下去,那么很显然,启动轮转石和轮眼的鲜血,是有特殊性的,否则随便找个人放点血,就能完整的做完该做的一切。
“虽然没有搞到许晚亭的轮转石,但是这一趟也不算完全白费。”雷英雄一扭脖子,骨节就发出咯嘣的声响:“启动轮转石的要素,我们已经知道了!”
但是我的思绪并没有被雷英雄的话打断,仍然在朝事件的最深处推断着。六指,血液,究竟要什么样的血,才能真正启动轮转石?
除了资料之外,梁成化还交代了一些别的事情,大部分和许晚亭有关,不过梁成化属于外派人员,对许晚亭老窝内的情况知道的不多。但是可以分析出来,许晚亭急于做成这件事,可能暗中还联络了其他一些势力,他们合并起来,并不比雷英雄还有杜青衣小胡子联手差。
事件可能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地步,也就是雷英雄所说的终点。后面的路会很难走,不仅仅是来自事件本身的未知和危险,更关键的是,把许晚亭这样的人逼到没路走的话,他很可能要破罐子破摔。他吃不上饭,就会把碗筷全部想办法摔碎,让所有人都没饭吃。
所以接下来的行动,雷英雄完全自己布控,以免走漏丝毫风声。吸取上一次行动的教训,他没有选多少人,因为以后的过程中,有关六指大门那边,我可以搞定,人手多了反而不好。
我这边还是原来的人,雷英雄派了江尘和另外一个叫彭博的人,这就是队伍的基本班底。江尘是雷英雄的内弟,而这个彭博,也非常的不简单,他和许豹子麻老五他们不同,是雷英雄手里的万金油,放在那里都很好用。
第一百五十六章 身后有狼的感觉
这个叫彭博的人大概四十多岁,我通过张猴子知道了他的一些情况。彭博是雷英雄很器重的一个人,因为他几乎是全能的,不仅腿脚上有两下子,更重要的是历史还有文物鉴赏这方面的水平相当高。在解读那些根源信息的时候,彭博就是两个北京来客的助手。因为我们这次寻找的不是某一件东西,而是具体的信息,所以必须要有这样一个人在队伍里。
行动的具体地点叫做塔儿沟,我不知道这个地点是如何圈定的,但是雷英雄肯定有一半以上的把握。我们分成两批北上,本来银川市最好的落脚地,距离贺兰山西面的塔儿沟比较近,不过刚刚敲了许晚亭一棍子,再加上其它一些隐伏的势力都没有露面,所以我们很谨慎,选了吴忠这个地方落脚。
这里比不上银川,不过最大的好处,是有雷英雄一个隐蔽的档口,吃土饭的人太多,都在节源开流,到处撒钉子。吴忠这个档口主要搞西夏的文物,还有从内蒙古那边流过来的一些辽金时期的货。
几个负责杂务的伙计提前到了这里,档口上的生意也完全停了。张猴子不参与具体的行动,但是要负责全面协调,他带着我们到了吴忠档口。开在外面的档口一般不可能太大,因为麻烦事比较多,不过雷英雄做事向来讲排场,这个档口上有七八个伙计,房子全都给我们腾出来了,打扫的非常干净。
我们几个人是不用做其它杂事的,只要仔细的检查伙计们带回来的装备就行,所以几个人在屋子里休息,档口上的伙计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都有点拘谨,但是这些人天生就胆子大,加上档口的生意已经停了,他们磨蹭了一会儿,就在院子一个角落里打牌。
麻爹一直都跟我住一间房,等到人都散了,他才关上房门跟我嘀咕。因为我们参与的事情越来越大,越来越复杂,所以麻爹也嗅出了一点异样的味道,他不可能知道来龙去脉,不过已经感觉我的处境相当不妙。
“卫少爷啊。”麻爹皱着眉头说:“老子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看着你的样子,是一步步朝深坑里走,你怎么打算的呢?胡子跟你老丈人都是什么人?跟他们搅合在一起,把你卖了都不知道。”
“麻爹……”我几乎对这个事件里所有的人都心有怨恨,但唯独没有资格去怨恨麻爹,所以在别人面前满腔的怒火,到了麻爹面前就变成了一种无助无奈的倾诉。我跟他说了一点内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还能有什么办法。
“卫少爷。”麻爹也觉得有点苦涩,摇着头说:“这些事情怎么把你扯进来,如果没有当初昭通档口那一出蛋事,老子和你说不定早就解放了。”
“麻爹,这次就别跟着了。”我看着麻爹那张皱纹越来越多的脸,再想想之前经历过的波折惊险,实在不忍心再拉他下水:“雷英雄跟我摊牌,胡子也说了一点真话,现在已经没有防备他们的必要了……”
麻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所以收起平时大大咧咧又调侃的语气,他低头想了一会儿,又看看院子里几个正在打牌的伙计,突然就抓住我的手,压低嗓子说:“卫少爷,你有没有想过,什么都不管,彻底从这个事里抽身出去。”
“什么都不管?”我望着麻爹的连心眉,还有他那种罕见的严肃表情就有些发懵:“我可能什么都不管吗?”
“怎么不可能!”麻爹瞪着眼睛说:“他们在逼你走一条什么路?是活路还好,最起码可以留条命,如果是死路呢!老子早就腻歪透了胡子,说句你不爱听的,也腻歪透了你老丈人!卫少爷,你说句话,要是想走,就直接走,什么都不要管!”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麻爹不在事情中,肯定不知道我的感受,我没办法走的。
麻爹又劝了一会儿,但是我一直在摇头,有的路,真和别人说的一样,一旦迈出了第一步,就永远不要想着再回头走回去。麻爹看我态度很坚决,长长叹了口气,不再多说。我怕他心里不舒服,岔开话题聊了半天,一直到要吃饭的时候,玩牌的伙计们都收了摊,准备好饭,几个人一起到院子里吃。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就有人从外面进了院子,一个年轻伙计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他们一进来,几个档口上的伙计顿时就鸦雀无声,闷头在一旁吃饭。张猴子可能认识这个老头儿,赶紧站起来笑眯眯的打招呼。张猴子在雷英雄手下的地位真的很不低,能让他这么尊敬的会是谁?我心里有点好奇,就多看了这个老头儿几眼。
这个老头儿一看就是吃过很多年江湖饭的,因为身上那股气已经浸到骨子里了,洗都洗不掉。他大概有七十多八十那个样子,但是身体和气色非常好。从张猴子的招呼声中,我听出这个老头儿姓王。几个伙计还有张猴子对他很尊敬,我就纳闷,档口上会有年纪这么大的人?
老王可能知道一点关于我们的事,所以档口多了这么多人,他也不在意,跟张猴子谈了几句,也顺便瞟了我们几眼。但是就在他瞟了几眼之后,目光一下子就定住了,嘴巴微微一张,身体跟着就是很轻微的一晃,好像要倒退几步的样子。
“王叔……”张猴子可能就看出老王有点不对劲,赶紧就要去扶他。
“不要紧。”老王的这点很细微的变化来的快也去的快,马上就恢复了镇定,说已经在外面吃过了,要去盘货。
档口上两三个伙计丢下筷子就跟老王到了后院一个很隐蔽的小库房,他一走,张猴子就坐下来继续吃。很显然,老王的变化虽然细微,但在座的都是什么样的人,不可能没察觉,不过小胡子还有江尘他们性格隐忍,察觉了也不会多嘴。只有我感觉奇怪,因为当时老王的那种动作还有眼神,分明就是看到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东西。
“那个老头儿,是什么人?”我轻声的问张猴子。
“他在这里管档口,是雷爷的一个长辈。”张猴子现在已经根本不敢得罪我,听我一问,马上就一五一十的介绍了一下。
雷英雄现在的势力名声很大,但是他出身非常普通,是靠自己一点点打出来的根基,他的父亲是一个小学历史教师。张猴子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几乎有点不敢相信,雷英雄这样的人,会有一个做教师的父亲?
很早之前,雷英雄的父亲就在甘肃天水那边教学,因为所学的专业原因,所以他很喜欢小古董之类的东西,但是当时那个年代,没有人会明着玩这些东西,一些爱好者都在暗地里交流或者交易点货,老王就是在这个时候跟雷英雄父亲认识的。
雷英雄的父亲是个比较呆板的人,他和老王之间的交往过程以及期间发生的事,除了雷英雄,到现在已经没人说的清了。不过可以肯定,雷家在当时受了老王的一些接济或者说是恩惠。
雷英雄的父亲死的早,雷英雄本人在父亲死后就四处闯荡,他的发家过程也很艰难,不过最终是成功了。
说到这儿,张猴子就说雷爷是个知恩的人,发家了之后专门去甘肃找到老王,要报答,但是老王不肯收他任何东西,说当年那一点小事是敬重他的父亲,如果用钱或者东西来报答,那是对死者的亵渎。
老王虽然不接受报答,但是从闲谈中得知雷英雄要在吴忠扎档口的消息后,就想到档口来,因为他喜欢和这些东西打交道。扎档口的事情拖了好几年,等到档口扎稳了,老王就从甘肃过来替他管着,不图钱,只图乐。雷英雄从来不把老王当老伙计看,而是当做一个长辈,所以从上到下的人对老王都非常尊敬。
张猴子介绍完了,我就琢磨,这个老王听上去很简单,就是个爱古董的老头儿,可能过去也吃过几年土饭,但是他进门朝我们这边望过来时那种举动,就显得很不正常。
究竟是什么东西,让老王产生这样的反应?
我们几个人之间都不怎么交谈,除了麻爹跟张猴子,小胡子还有江尘是深沉人,吃完饭就散了,各自回各自的屋子,接下来将要具体进入行动,必须保持很旺盛的精神和体力。他们全都回房了,只有我站在院子里想。老王的那些举动说实话不正常,而且怎么说呢,让我感觉有些不安。
我想了一会儿,终于给这种不安下了一个定义,这种感觉就好像我走在荒野上,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跟上了一只狼,我自己不清楚,也没有察觉,还是闷着头一无所知的继续走。但是迎面走来了一个人,他看到狼跟在我身后时的那种表情,就是老王的表情。